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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國中鐵三局運輸工程分公司 武花萍
無論當年的你是想做一個三毛,還是做一個亦舒,或者是做一個無疆行者寫看不懂的文字,或者是當一個藝術大師畫看不懂的畫,或者是做一個花樣游泳隊的金牌隊員……隨便什么,我敢肯定你的夢想絕對不是十年后僅僅在某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系著圍裙給三個月大的baby熱奶或者是給即將出門的老公燙西服上的褶皺。
十六歲的時候,我的夢想是去非洲草原,做一個動物學者。我很喜歡動物,尤其喜歡豹子、獅子、老虎、野牛這樣極擅奔跑的動物。當年的我,對動物的熱情超過了對高考的熱情,更不知道婚姻為何物。我鄙視一切帶著油煙味兒和蔥花味兒的事物,鄙視所有不做頭發、不加修飾的女人。我熱愛文學也熱愛膚如雪,我熱愛藝術也熱愛亦舒,我熱愛山無陵天地合的愛情小說,暗暗發誓要讓自己的人生不淪落到買菜做飯和嫁人生子這么簡單的生活。
多年以后,我再回想起來,覺得當年之所以喜歡那些動物,其實是喜歡它們奔跑起來的那種強烈的鮮活感,那似乎代表著靈魂的釋放與熱情的燃燒。在電視屏幕里,如血的夕陽下,一群野牛在奔跑,她跟著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仿佛看到了一種沸騰的思維和蓬勃的青春。
二十二歲,我大學畢業。房價漲了,漲到有錢也買不起了。工作了幾年的我絕望了,那段時間,我最大的夢想是售樓小姐能給自己打個九二折,銀行能夠把貸款利息打到七折。
后來的后來,我的眼角開始隱隱出現了細紋,親娘的電話多了,無非就是催婚。我開始每天都給自己做面膜,補水、美白、保濕、去角質,統統嘗試,我要求自己務必保持著如花的美貌去和不同的男人相親約會。高得像竹竿兒的,矮得像冬瓜的,瘦得像油條的,胖得像肥腸的,我通通都見了。我能夠在十五秒內以做報告的方式背完自己的個人簡介給對方聽,然后保持僵硬的微笑問對方:“我就是這樣,您呢?”我最大的夢想是立馬來個靠譜的男人,結束這暗無天日慘不忍睹的相親生活。甚至有一次見了一個不愿意要小孩兒的男人后,我回到家精疲力竭地往床上一倒,發現自己的臉因為長時間保持微笑而抽筋了。
再后來的后來,某一天,我挽著某男人的手在某座城市的某個角落給剛裝修的房子做裝飾。三室兩廳的房子,有一間被我刷成了淡藍色,墻壁上空空的。我拆開網購來的墻紙,然后嘻嘻哈哈地往墻上貼各種圖案——那是我留給未來baby的房間。淡藍色的墻壁上貼著熱帶魚、維尼熊、Hello Kitty,還有——獅子和野牛。
望著那些獅子和野牛的卡通壁紙,一瞬間,那年的夢想變得清晰起來——我想起十六歲的那個女孩,在某個下了課的黃昏,蹬著自行車往家趕。那年她并不知道要追趕什么,就是喜歡把自行車騎得飛快飛快,然后笑起來很爽朗,說話聲很大。她在小縣城讀完了高中,身邊都是同樣騎著自行車、剪著童花頭的女孩子,她們穿著白色襯衣、校服裙子,在小巷子里穿梭,在嘰嘰喳喳地討論隔壁班的某個男生,然后在夕陽下嬉笑追逐。她依稀能記得家門口的那條巷子,兩邊的水泥圍墻里,經常探出一朵朵白色的梔子花,墻垛上有時還會蹲著一只懶洋洋的花貓。她騎著自行車呼啦一聲穿進巷子,接著便聽見母親的罵聲從巷子那邊傳過來:“騎那么快!摔不死你!”她咧著嘴哈哈一笑,有時干脆來個大撒把跟母親打招呼,對于母親惶急的表情,她絲毫不放在心上。
她最快樂的青春,而今,已是一去不返了。
我回過神來。她依然年輕,還不到三十歲,但是我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走過了很長的路。那段路一直有迷霧,一直摸黑向前走,一直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似乎有什么追趕著她在黑暗里一直氣喘吁吁地往前跑,直到有一天我在黑暗里看到了燈火,我向著燈火狂奔而出,終于歇下一口氣,卻發現走出來的已經是一個穿著高跟鞋、背著CHANEL 菱格包、擦著紫色眼影的女人,見到熟人一開口就問:“今天有什么新鮮事兒沒有?”
依然是那個熱愛著獅子和野牛的女孩,但是鏡子里的那個她,好像已經熟透了,熟到已經變成了誰的妻子。她回頭望,父母健在;她扭頭看,有人在身邊;她向前看,仿佛又看到她要成為誰的母親。
可是她還是記得獅子與野牛,雖然已不再那么狂熱。她慶幸,在一路的奔跑中,她依然沒有丟失某些東西。
有時候覺得像是一場夢。最好的年紀仿佛已經過去,又懵懵懂懂地感覺最好的歲月仿佛還沒有來。
有一天,我坐在新房子里給新買的茉莉花澆水,小金毛在籠子里懶洋洋地睡覺。那天的天空如同水晶一般,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藍,我想起《海的女兒》里的一句話:海的深處是那么那么藍,藍得像矢車菊的花瓣。
突然間我聽見什么聲音,然后跳起來,跑去廚房關掉煮牛奶的火。我系上圍裙,一邊擦拭著溢出來的牛奶,一邊笑。
我想,有些夢想可能永遠都不會實現了。
我想,有些夢想也許明天就可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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